在校场正面的高台上,遂王完颜守绪正凝神观看。因为坐的时间长了,他的身上和脸上,都有灰扑扑的尘土铺盖,明明他年方十六岁,却硬生生地感觉出了中年人才有的那种疲倦。
田琢奉礼已毕,完颜守绪却不急着与他攀谈。
又看了好一会儿训练,他才叹气道:“这一部,便是新设的建威都尉所部。本来打算配以精兵万人,务要严格训练,务求强壮矫健,断不能走那些镇防千户军寨的老路。”
“殿下英明。”
“不过,去年天时就不好,今年看来还是大旱,封丘那边说,黄河的岔流都断流了,所有的水碓磨坊都已停业,才能勉强调水灌溉田地,稍缓灾情。而且中牟、陈留、尉氏等地,都已经报说有蝗虫成灾。我好不容易聚集来,打算填入建威都尉部的壮丁,大都被蒙古纲召去扑杀蝗虫啦!”
说到这里,完颜守绪咧了咧嘴:“就只留了两千人给我!两千人,能顶什么用?”
他哭笑不得地对田琢道:“器之,你看到军报了么?那郭宁入主中都之后,自称都元帅,随即在河北、山东、中都、辽东各地分设节度使和兵马都总管。每一路节度使麾下,至少也有精兵万人,那六个节度使,就是六万精兵!”
“不止。”
“啊?”
“郭宁现在任命的六个节度使,并不包括他嫡系的两个总管汪世显和仇会洛。那两人所部是跟随郭宁北上中都的主力,一旦休整完毕,怎也不会少于两万人。”田琢伸出一根手指。
“另外,郭宁麾下还聚集了原本北京路的降兵十万,只待后继的编练。他放在济南府的兴德军节度使尹昌,手中也有实力。”田琢又伸一根手指。….“那郭宁就任都元帅以后,本身依然兼着定海军节度使。那是他在莱州的老底子,真正的百战精兵。这下就算不大肆扩充,怎也不会少于万人。”田琢再伸一根手指。
“还有,郭宁在辽东势力甚强,包括辽东宣抚使等官员,俱都阿附此人,当地的胡里改、契丹、高丽、渤海等部,也多有为他效力的。听说他们在于蒙古作战时,只用数日,就纠合各部勇士万人。”田琢再伸一根手指。
四根手指在遂王面前摇晃,遂王连叹气的劲头都没了。
田琢本来想伸出第五根手指,讲讲定海军的水师力量,看遂王的神色,终于还是没说。
当日遂王带着若干亲信南下,本身就是徒单镒的政治手段,郭宁也加以配合。跟从遂王南下之人,无不是徒单镒看好的杰出之士;他们早在上一次胡沙虎政变的时候,大都亲眼见过郭宁所部的凶悍。
后来遂王入主开封,田琢等人对山东郭宁的动向一直,尤其是去年以来,定海军的扩张势如怒潮,先取辽东,又趁遂王所部与杨安儿厮杀,夺取了整个山东东路,而后马不停蹄,又破蒙古、入中都。
这崛起的速度,简直快如闪电,而其强悍的武力,更让遂王和左右群臣惊骇至极。所以这几个月来,田琢派了许多探子,密切打探中都的动向,甚至山东方面公开的每一份文书,他都派人抄录了来,仔细揣摩。
说起对定海军的了解,田琢大概是开封府里最完整的一个,甚至他从去年开始强制推行屯田,也有许多模仿定海军政策的地方。如今局势到了这地步,田琢希望开封府里的基层文武莫要动摇,而包括遂王在内的核心人物,至少得明白他们要面对什么样的对手。
遂王毕竟年轻,骤然听闻如此庞大武力,忽然就被吓住了。
他迟疑了一会儿,问道:“这郭宁崛起之神速,引兵横行之勇猛,实在是自古罕见的异数。如今他地盘有了,兵马有了,权位也有了,附从他的无数人也有了。器之,以你之见,大金国接下去会怎么样?”
这年轻人伸出手,挽住田琢的臂膀摇了摇,恳切地道:“你说实话,好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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