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蒙古骑兵日夜不停地骚扰我们,好像是为了拖住我们撤退的脚步,以便鞑子大汗所带领的骑兵赶上来。但是,如果我们真把注意力放到后队,就会吃大亏了。蒙古军的骑兵主力长途迂回,一定已经赶到最适合他们藏身和发动进攻的地点。”
“我明白了。就如同他们在金口大营潜藏,坐等着我们赶到中都周边一般。”
“没错。但三天前那一场,他们出现的距离还是太远了,结果我们及时结阵,崩碎了他们的牙。这次他们会更加耐心,会在伏击阵地一直隐藏到我们接近,然后骤然出击。从良乡到霸州益津关的一百七十里路程,周边全都是平原。偶有几片树林,面积太小了,咱们的哨骑一掠就能探察清楚,也没法藏匿大军。所以,如果我没猜错的话……”
听到这里,移剌楚材饶是养气工夫不错,心脏还是不由大跳几下。
“没猜错的话,会怎么样?”
郭宁扬鞭指了指南方:“在我们强行军的同时,蒙古军必定做了一次大迂回,横截到我军必经之路的前方。他们的伏击阵地就在那里。”
“三角淀?”
移剌楚材在马上挺直身体,往那处眺望,他隐约见到了连绵无际的芦苇荡。而芦苇荡后头开阔的浅水滩,正在阳光下反射着粼粼波光。
三角淀是河北塘泺绵延到近海以后,最后一个赫赫有名的巨浸。其水域袤延七个军州,东西亘百六十里,南北二三十里或六七十里,面积非常广阔。定海军的行军队伍此时已经接近其边缘地带,前队各部距离那片芦苇荡不过里许。
“面积够大,能容大军潜藏。湖泽水面又能够掩盖骑兵行动的痕迹,不易被我方哨骑发现?”
“是啊!河北的塘泺湖泽周边,最适合伏击截杀。“当年我在保州的五官淀伏击拖雷所部,让蒙古军吃了个大亏。如今蒙古军倒是拿这一套来对付我。”
说到这里,郭宁忍不住笑了两声:“虽已开春,水泽犹自寒凉。也不知蒙古人花了多久迂回到此,又在三角淀的水里泡了多久?不知他们冷不冷?累不累?”
说到这里,郭宁轻提缰绳,催马向前。幕僚们彼此交换着眼神,默然跟随。
又走了两三里,忽听得前面骇人的呼啸声宛如浪潮涌来。
“来了。”郭宁平静地对幕僚们说了一句。
一行人再度离开行军队列,驰马登上附近一处小高地。
从中都到河北塘泺地带之间的这片平原,是天然的战场,最适合骑兵纵横奔驰。在所有人的视线中,到处都长满了草和灌木的荒野,只偶尔有几处起伏、几道废弃的沟渠和残颓的城镇遗迹。
当他们向南方眺望,就见到了蒙古人密密麻麻的身影。
当成千上万人催动战马从芦苇荡里出现的时候,马蹄踏水的哗啦啦声响汇集到一处,轰鸣如洪波涌起。随着战马奔驰,蒙古骑士们黑色或灰色的袍子拖曳在空中摇摆,就像黑灰色的海洋在涨潮,在扑向陆地。
这潮水又是有智慧的,是致命的。它们不止涌向定海军的前队,也从行军道路的右侧几里外急速兜转过来,形成了强有力的侧翼,仿佛一个由黑色潮水组成的巨人正在舒张其庞然左臂,要把定海军绵长而略显松散的队列拍到粉碎,把将士们尽数拍死在卢沟河的西岸。
只几个呼吸的时间,骑兵们的包抄态势就更加明显。对着定海军纵向延伸的队列,他们开始提升战马的速度,就这么横冲直撞,蛮不讲理的冲了过来!
双方的距离非常近,蒙古人很快就将杀到!
“啪嗒。”
郭宁身后传来一声轻响。
他回头去看,发现是张林手抖,以致一把玉石为柄的马鞭脱手坠地。
适才听着郭宁慢慢分析是一回事,当真见着己方直愣愣地撞入了蒙古军的罗网,又是另一回事。此时就连高地下方正在行军的将士们,都难免喧哗,遑论张林这文人了。
张林颤声道:“宣使英明,这都被你说中了。可,可这是死局啊!我们怎么应付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