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棠轻轻一哂,嘲道:“你不过是比我占了个‘早’字罢了!”
我摸了摸鼻尖,好脾气地答道:“也许吧。”
许是因为我态度太好,海棠觉得有些不过瘾,便就换了种方式,又回身仰头去看西方夜空,默了一会儿,忽地说道:“我第一次见他,也是在这样的雪天,素衣带我入谷,说要领我去见那个与我有一世之约的负心人。原本,我是不想去的,你既无情我便休,男女之事,不过如此。直到亲眼见了他,我才忽地明白了苏合为何会对他舍不下抛不掉,不过一眼……”
我听她说起十三年前的事情,显然是要进入回忆模式,忙就打断她道:“你等等!我去去就回!”
海棠一怔,诧异看我。
我忙转身回了屋内,寻了件厚厚的斗篷给自己裹上,顺手又从桌上端了盘子瓜子抱在怀里,匆匆出得屋来,往那屋前台阶上坐好,这才抬头看向海棠,与她说道:“你别急,慢慢说。”
海棠面色有些发黑,看怪物一般地看我。
我朝她笑笑,又道:“我自小就看话本子,听人讲故事,你莫要在意,只说自己的就行。刚说哪里了?对了,说到‘不过一眼’,不过一眼就误了终身了么?然后呢?”
海棠拿手指我,指尖都直哆嗦,恨声道:“百花羞!你,你,你!”
她一连“你”了几遍,也没能说出我到底怎样来,可见真是气得狠了。我坐在台阶上,无辜看她,又问道:“你还往下说吗?不说我可就回去睡觉了,这地上也挺凉的。”
海棠忽地上前两步,居高临下地看我,怒道:“百花羞,你故意气我呢吧?”
“你才看出来么?”我反问她,看她两眼,站起身来,不急不忙地拍了拍身后的尘土,平静回道:“我大晚上的不睡觉,却要来听你讲你那少女怀春的故事,我不故意气你,难不成我有病么?”
海棠目光怨毒至极,瞪得我片刻,却忽地又笑了,问我道:“你知道为什么我明明杀你易如反掌,却不动你,只冷眼瞧着你那一对蠢爹妈给你重选驸马么?”
她唇边带着笑,眼中却是冷意森森,“我就是想看看,日后他若知道你又另嫁了人,会是个什么反应。他为之甘愿魂飞魄散的人,在他离开之后不过数日,便就一心想着另配佳偶,琵琶别抱……他知道了,可是会恨自己眼瞎?”
难怪王后给我选驸马,海棠没有从中捣鬼,原来,竟是存着这样的心思?
我看着她,问道:“你这些年来一直不嫁,并不是因为没挑着合适的,而是一心在为黄袍怪守贞,是么?”
她微微一笑,傲然答道:“我乃是天女转世,这些凡夫俗子,如何配得上我!”
“那白珂呢?”我又问,“他十几年痴守在你的身边,又算是什么?”
海棠愣得一愣,这才冷笑,道:“他不过是个修炼成妖的畜生,竟然也敢宵想我!他肯守在我身边,不过是他存着痴心妄想,所作所为,又不是我求来的,干我何事?”
“是啊,不是你求来的。”我低声感叹,笑了一笑,又道:“但是,起码你可以拒绝。”
海棠一时怔住。
我抬头看了看那西方夜空,雪夜清朗,夜空也显得异常干净,颗颗亮星闪烁其中,却辨不出到底哪里才是那奎宿所在。
“你觉得我另择佳偶就是对不起奎木狼,是么?”我问海棠。
海棠冷声反问:“难道不是么?”
我笑了笑,道:“他既已弃我而去,我为何不能另择佳偶?你刚也说了,男女之事,最好不过就是‘你既无情我便休’。我非但要另择佳偶,我还要风光大嫁,快快乐乐地过我的后半生。我不是你,我不会为了别人的几句话,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约定就偏执成狂,害人害己。”
海棠面色涨红,尽是愤怒之色,“他真是瞎了眼!”
“是么?”我笑,又道:“那他就怨自己眼瞎好了。”
海棠又愤愤看我片刻,许是觉得与我再无话可说,怒而转身,拂袖而去。
我想,我一定是让她失望了。
你瞧瞧,黄袍怪走了之后,我竟然没有整日里哭天抹泪、寻死觅活,我竟然还依着王后给我重选驸马,而没有以死抗争,我竟然还能吃着下、睡得着,竟然还能……活得像个正常人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