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子二人坐定之后,尚天恩分外慈祥,问起了尚佳参与的军事会议。
尚佳从不在家谈论政务,闭口不言。
尚天恩也觉得问这个没意思,便又谈起了今日正旦宴中赵然被兰太监当众叫小名“然然”之事,说罢他自己哈哈大笑了几声,见儿子面无表情,这才想起儿子和自己不同,儿子是赵然那个阵营的,当下便如被掐了脖子的鸡一般,把那余下的“哈哈”都给咽了下去。
尚佳不愿和父亲多聊这些无聊的话,便作势欲去拿酒壶斟酒。
尚天恩见状,当下差点急出了一身汗,忙探身抢过酒壶,先给自己斟了一杯,然后又拨了拨藏在壶柄内的消息,起身给尚佳斟了一杯——朱碧青给的药药力甚强,一杯酒就足够阿佳夜御数女了,可得悠着点,只能让他喝这一杯!
儿子是自己亲生的,可不能大意。
尚佳接过酒杯,凝视着杯中酒液,抬头看向自己父亲。
尚天恩笑眯眯举杯:“阿佳,满饮此杯!”
尚佳略一沉思,突然左手端着酒杯长腿一迈下了锦榻,朝着父亲走了过去。
尚天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:“阿佳你怎么……”
尚佳走到父亲身边,左手端着酒杯,右臂探了过去,紧紧禁锢住尚天恩的下巴,左手的酒杯对准尚天恩的嘴巴,把杯中酒液全倒了进去。
尚天恩猝不及防,一杯酒全咽了下去。
他咳嗽了一声,挣扎了起来,可惜尚佳是武将,他这文人体格在尚佳那里根本没用。
尚佳随手扔掉手中酒杯,端起赤金酒壶,壶嘴对准父亲的嘴便灌了下去。
尚天恩吓得魂分魄散,胡乱挣扎起来,衣襟都沾湿了,酒倒是没喝进多少。
正在这时,守在外面的天和、佳音和景秀撞开门冲了进来,径直奔向东厢房里间,随着一阵响动,很快便一人拽了一个女孩子出来了。
尚佳立在锦榻边,一边悄悄禁锢住父亲,一边淡淡道:“全送到流民署,让流民署安排她们各自回乡!”
佳音清脆地答了声“是”,几人一涌而出。
见佳音他们都出去了,尚佳这才松开自己的父亲,然后大踏步走了出去。
一出东厢房,尚佳顺手拉上了门,插上门闩,把锁挂了上去。
尚天恩终得解=放,当下坐在锦榻上破口大骂了起来:“阿佳,你这不孝子!你——”
他正骂得起劲,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儿,叫骂声戛然而止。
尚佳一挥手,众亲兵都潮水般退了出去,偌大的缺月斋瞬间空荡荡的。
回头看了一眼透着些灯光的东厢房,尚佳沿着甬道大步出了缺月斋。
他的亲信小厮玉明和校尉柳辛带着人守在缺月斋大门外。
尚佳淡淡吩咐道:“不管里面有什么动静,都不准进去。一个时辰后再打开大门。”
玉明柳辛齐齐拱手,答了声“是”。
尚佳自回东院睡觉去了。
初二早上,李栀栀尚在熟睡,尚夫人洗漱装扮罢正端坐在堂屋锦榻上喝茶,尹妈妈走了进来,凑近尚夫人低声道:“夫人,昨夜老爷不知道怎么回事,三更半夜只穿着单衣就跑了出来,一直冲到了薛姨娘住的西楼,后来又命人叫了新秋院的董姨娘和两个通房丫鬟过去,整整闹了半夜……今天一大早,管家就出去请太医了……奴婢使了银子让人打听了,说是老爷的那里破得不成样子,都肿了……”
尚夫人冷笑一声,压低声音道:“想必是吃了什么恶心人的药,药量太大了!”
她不愿谈自己那不成器的丈夫,便转移话题,问尹妈妈:“阿佳还没回来么?”
听到夫人问尚佳,尹妈妈眉眼里全是笑意:“公子夜里就回来睡下了。今天大清早公子就起来了,由景秀陪着在练功房踢沙袋呢!还命玉明来给奴婢带话,说中午过来陪您用午饭!”
尚夫人闻言也笑了,道:“你让人去吩咐小厨房,多准备几样阿佳和栀栀爱吃的菜!”
尹妈妈答应了一声,亲自去小厨房了——她怕小厨房的人不清楚李姑娘和公子的喜好,觉得自己有必要去一趟当面交代清楚。
东院练功房内,尚佳光着上身,只穿着雪白的绸裤和皂靴在踢沙袋。
他身高腿长,全身没有一丝赘肉,白绸裤子的裤腰挂在细瘦的腰上,瞧着很是彪悍。
他那裸=露的上身肌肉很是匀称,颇具爆发力,上面布满细碎的晶莹汗粒。
尚佳眼睛微眯盯着悬在前方的沙袋,突然后退了一步,然后飞身而起一记凌空飞踢抬腿踢向沙袋。
硕大无比的沙袋被他踢得飞了起来,一下子撞到了雪白的天花板上,撞出了一蓬铺天盖地的灰尘。
尚佳当下灵巧地往门边一闪,躲开了灰尘的袭击。
经过这一番运动,他心中的积郁一扫而空,觉得痛快又轻松。
尚佳刚洗过澡出来,玉明便进来禀报道:“大人,老爷让您过去呢!”
拿过锦袍穿在身上之后,尚佳懒洋洋道:“我这就去!”
他接过玉明递过来的玉带,心道:父亲不知道伤成什么样子了,是得去看看!
缺月斋书房里间内,太医刚刚告辞,尚天恩正躺在床上伤心地哭泣。
太医说了,他那里彻底伤着了,得好好调养几年才能继续使用。
对于风流倜傥的他来说,身体受伤疼得要死不说,人生至大的一个乐趣从此没有了,怎么能不令他伤心?
想到尚佳那个不孝子,尚天恩哭得更伤心了——若是别人这样坑他,他还可以照原样还回去,可这是他的宝贝儿子啊!
尚佳自顾自推开缺月斋书房的门,进了里间,把一个圈椅拉到床边坐了下来,桃花眼微眯看着在床上哭泣的亲爹,清俊的脸上满是不耐:“父亲,现在怎么样了?”
尚天恩泪眼婆娑,手指对准儿子指点了几下,正要声讨,尚佳先站了起来。
他一脸正气看着自己的父亲,沉声道:“己所不欲勿施于人,爹爹您怎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子?万一我有个好歹,老尚家岂不是要绝后了?父亲,您对得起尚家的列祖列宗吗?”
尚佳实在是太正义凛然,太理直气壮了,直把尚天恩起了个倒仰——你害了你爹,你还有理了!
尚天恩气得闭上眼睛不说话。
他很了解自己的儿子。尚佳小时候不爱说话笨嘴拙舌的,后来拜在小赵太师赵青门下,饱受伶牙俐齿爱戏弄人的赵然挤兑,为了和赵然拌嘴,尚佳下了好大功夫苦练吵架之法,终于变得很会吵架,只要他开启吵架模式,一开口便是各种歪理邪说,伶牙俐齿得连赵然偶尔都要甘拜下风。
尚佳见父亲被自己气成这个模样,也有些心软,便柔声抚慰道:“爹爹,我听说青山道长陪着郑晓从宛州回京了,现如今正住在郑家的运河别业,我这就去请青山道长,让他来为您诊治。”
尚天恩心中怒火稍微平息了点,嘴上却依旧很硬,背转身子不理尚佳。
尚佳心中暗笑——父亲既然有力气怄气,说明伤得还不是特别严重。
他悄悄退了出去,预备先陪母亲和栀栀用午饭,然后去请青山道长为父亲看伤,只求治好外伤,不求治好内病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