庄重叹了一口气,“昨日江逊回来时我已经入睡,只隐约听到声响,具体时辰不太清楚,可至少在子时以后,应是为丑时左右。”
“这位学生大约在丑时的时候上茅房,曾在死者房子附近看到江逊的身影。藏书阁的门房也说江逊于丑时刚过才出的门,比平时都晚。”官大威转向江逊,“江逊,你为何那时出现在元良骏屋子旁边?从藏书阁到你的住所可不经过这里。”
江逊听到元良骏的名字,整个人都在哆嗦,神情恍惚,“元良骏……死了……死了……”
官大威大喝一声,“江逊,你昨夜是不是翻窗入屋将元良骏杀死然后嫁祸给韩川?白日你与元良骏争执,并预言他会短命,是不是那时你就动了杀机!”
突然江逊仰天大笑起来,“哈哈哈,短命,你果然短命!没人再能超过我了!上天如此不公,给了你所有一切,我苦苦努力才勉强与你齐名。可你呢读书从不认真,每日都在玩耍,却和我不分上下!先生们都说你天资聪慧,若愿再勤奋些亦可有大成就。却只说我天资尚可,只是足够勤勉。言下之意我还是比不过你!现在我终于比你强了,我比你更长命!”
江逊大笑,眼泪却从眼眶里落了下来。说不清是笑还是在哭,是在喜还是在悲。又哭又笑整个人变得癫狂,竟是突然在院子里疯跑起来,众人追逐却被他躲闪开,没一会竟是自己咕咚倒在地上晕厥过去。
众人都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,江逊方才也不过是木讷,只以为死了人被吓到了。未曾想竟是着了魔,而且这话中的言语令人太过遐想。
庄重第一个反应过来,“快,快叫大夫。”
汤白杉就在一旁一脸茫然,“这,这是怎么回事?江逊方才那句话,莫非……不,不可能。江逊平时虽嘴上不饶人,其实最是脆弱。昨日他之所以说那些话,是因为家中来信说是他父亲摔断了腿干不得活了,若他这次公试不能授官,他们家就撑不下去了。这才让他心中苦闷,看到无忧无虑的元良骏这才忍不住嘲讽了两句而已,他并非是故意针对元良骏,也绝不会下毒手。”
官大威冷冷道:“哼,这般说来更该是江逊。少了个元良骏也少了个竞争对手,况且方才这江逊已经自己承认杀害元良骏,此案可了。这江逊因为嫉妒而对元良骏下杀手,白天就曾语言元良骏乃短命,真是自毁前程。”
庄重也没想到江逊会有这么大的反应,他也觉得江逊有嫌疑,没想到会因此疯魔。虽那句话里暗藏着这层意思,可现在就定案依然太过草率。江逊本就刻薄,现在受了刺激胡言乱语也是平常。
“等等,江逊只是被刺激了,情绪不稳,方才那些话并不能说明就是他杀的。若要定罪,也得等他清醒时说明当时情形,方可定罪。”
官大威十分不耐烦,这庄重怎么事这么多。断案怎能如此麻烦,若是这般这衙门里的案子都要堆成山了。
“脚印有了,又有人证明他曾在丑时出现在元良骏的屋子附近。他自己也承认嫉妒元良骏,证据确凿当事人也承认,还有何可查?现在就可定案,何必拖拖拉拉。”
庄重无语,总算明白这官大威破案神手的名号从何而来。他断的不是真相,而是找到愿意为案子承担后果的人,应付上面的审查就算完事。至于到底谁是冤枉谁是真凶,并不关心。这般一来可就容易了,只要不怕良心不安就可迅速破案,升官发财。怪不得封焕说他只会捅娄子!
这样的官多存在一天,就是让更多人受不白之冤。庄重对于这样只为自己官位却不好好做事的人最是不能忍,他或许不如自己的父亲那么大公无私,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保得他人平安,一辈子都兢兢业业的在自己的岗位上默默付出。可也看不得如此藐视法律,视别人性命为草芥的人!
庄重越想心里的火越发旺盛,想起官大威经手的案件无数,不知多少人被冤枉,再也忍不住怒吼道:“江逊已经疯魔,他的话有几成可信?他只是出现在屋子附近,又没人见过他进屋杀人。这案子到处是窟窿,怎能草率了解。至少也要等他清醒过来,能清晰讲明白他如何拿到韩川的刀,又如何杀人,没有任何纰漏才可定案。否则若真凶不是江逊,他就是想冒名顶替都没那资格!断明是非黑白才是为官的责任,而不是找个愿担责任的人凑合!”
啪啪啪——
“说得好!”
众人集体鼓掌起来,大司成点了点头一脸欣慰:“为官之道正应如此,不应只求上进,而忘了根本。”
官大威脸色发黑,可身边都是太学生,若是处理不妥群起而攻之,能把他当场拉下马。有些事做得,却是说不得。否则他这般手段断了那么多案子,为何无人质疑。
“江逊不是凶手,那又是何人?”
庄重恼怒,“说了多少次了,未最后确定之时,所有人都是嫌疑。如之前韩川一样,江逊也并没有排除嫌疑。只是也不能在证据不足时仓促定案而已,只有能真正还原当时的情形,证据确凿才可立某人的罪,否则一切只是推断。”
庄重转向汤白杉,“你敢确定昨夜你见到的人是江逊?你将昨夜所发生的事复述一遍,不要有任何遗漏。”
汤白杉细细回忆,“我自小肠胃不佳,一吃新鲜的东西就容易肚子疼。昨日吃了那蝌蚪粉,晚上就不停闹肚子。丑时那次我是第三次爬起来,刚出门正好一阵风吹过就好似听到什么声响,吓了我一跳,差点就……咳,当时我还大吼了一声‘是谁’。我往发出声响的方向探望,便是见到江逊正往这边探头,我当时十分诧异,这么晚了江逊为何出现在这里。可实在肚子疼痛难耐,也就没多问先去了茅厕,再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见江逊踪影。”
汤白杉平日最是羞于说这些,可如今事关重大不得不细细说来,说完整个脸都通红。可这种时候没人有心思笑他,这才让汤白杉慢慢平静下来。汤白杉同寝室的人也为他作证,汤白杉昨天晚上一共起来四次,直到早上喝了药才好的。大夫可以作证,药渣现在都还在呢。
官大威问:“大晚上你怎看得这般清楚?”
汤白杉回道:“昨夜晴朗,月亮高悬十分明亮,那条道上又没有遮挡之物,所以借着月光就瞧清楚了。我与江逊十分熟悉,所以一眼就能瞧出来。”
一直未开口的封焕道:“现在去现场,将昨夜重演一遍。”